ID乃身外之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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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科拟】历史短篇】——未来福音

食用说明:
1.本文为科目拟人系列短篇集之一,单看也完全OK。
2.在本世界观中,学科拟人被当做一种自然现象被人所熟知,不会受到优待,有时代局限性。
3.本文算是略科幻……?【只有这篇是啦】无cp,总之写完后自我感想微妙极了。
4.我真的是文手。

未来福音

泰拉先前没有注意到那根裸露的钢筋,这或许是因为她过于衰老的缘故,又或许是因为那钢筋已经锈到不成样子。当她侧身钻过垮塌的桥洞时,只听得一刹那间不妙的塑料碎裂声,泰拉脸上的防护面罩向面部传来猛而狠的挤压感,这让她的鼻骨歪到一边去,酸痛异常。

面罩上一定裂开了道口子,她想,不过情况本来就很糟糕了,也不差这一道。接着,她习惯性地用脱落了漆皮的厚手套裹紧了自己的围巾,不过那说是围巾,也仅仅是几层医用纱布的堆积,聊胜于无罢了。

今天是2318年3月1日,星期五上午八点整,天气状况,霾。

在广阔的,安眠般的天地中,一位老妇人单薄的身影,在断壁残垣的剪影里慢慢地蠕动着。

泰拉自认为是一个历史学家,这说法多少有点滑稽,但其实在这场战争发生前,她也的确是,至少干了一小段时间,因此,现在多少有点重操旧业的感触,所见之处皆是人类的遗产,想必这样优渥又独家的待遇,其他人也不可能会有。

不对,可能“人类的坟场”这种说法更为贴切吧,她在心里作出纠正,想必这五个字若能印刷出来会更有冲击力,更能煽动眼泪,一呼百应,但是,还有谁去看呢。

她挪动着步子,太阳的光与热都很远,而身上的体温维持系统则时灵时休,在两个时辰前,她便感觉不到自己冰冷的脚趾。泰拉接着走动,不让自己停下来,然后,张开瘪缩的嘴唇,回想着使用舌头的办法。

“……如果没猜错……我大约是这个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了。”

她尝试着说出这句话,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带虽然嘶哑,却依然能正常运转,于是泰拉又故意咳了几声,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可辨了些——辐射使她的嗅觉味觉完全失灵,而周围太过寂静了,哪怕是自言自语,她都需要一些声音来刺激自己。

“喂——有——人——吗?”

泰拉尽全力地大喊,不抱任何希望,肺部的空气在血管里飞跑消耗着,让她觉得有点力不从心,第二遍时,不仅是肺部了,甚至大脑都有些缺氧,三遍之后双耳嗡鸣,她不再张嘴,而是双手拄着木棍,垂着脑袋慢慢等自己回过劲来,就当这时,她隐约地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,似乎曾有过蛊惑人心的力量,以沉稳回应了她。

“有的。”

另一个生物体就这样漫不经心地缓步出现在佝偻着前行的泰拉面前,身上什么防护道具都没有,仿佛对那名为辐射看不见状貌的死神毫无惧意。他面色异常的平静,盯着泰拉,与周围的脏污对比而言,有着过于干净的简单衣装。

泰拉皱起眉头,又很快放下,握紧了木棍。

“你好。”那个男人先开了口,眼神则落在对方的手套上,狡猾而柔软,像是在评估这种廉价玩意还有什么作用,“我想你知道我的名字的,我是那些老不死的学科之一——历史。”

“你好,我是泰拉,您可能还记得,我也曾是个历史学家。”

“是啊,我知道的。”

他作出总结台词,是一贯常见的毫无营养。

这是本日地球上的第一段对话。

历史,泰拉回忆着,无意识地将这个悠久名词复述了一遍,学科的化身之一,一种为人熟知的自然现象,除了长寿便无岁月及人类的优待,也无法改变超越时代的局限,他和他的同族说到底,只是一种符号停泊在人世间,暂时地将世界穿戴起来。

她小时候曾经在故国的深秋见过他,拿着把不合时宜的黑伞站在车站,低垂着暗红色的瞳孔,盯着下一秒便会蒸干的水洼,不知要去祭奠谁,又或是宣布谁的死讯,但无论可能性是哪种,他都拥有着一份极长的名单,而自己的名字,大约写在最末尾。

见证者哪,她想,对于人类末日来说,让对方来送行还真是相称。不过一向以微笑示人的历史,一位活脱脱的谪仙人,居然也有这样严肃的一面吗。

泰拉没有太过深思,当她明显地做出了邀请的手势时,历史先前的漠然表情稍微缓和了些,男人搓了搓手,有了点衰弱的生气,但或许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而已。他打眼估量了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,摇了摇头,将手臂架在她的腋下,用了三分气力,搀扶着这位老妇人继续行路。

天是灰色的,老妇人抬起头看着,云则微微偏橙色,都像是被冻结住了般,有一种几近永恒的美感,而从空中缓缓落下的稠密粉尘无差别地覆盖在每一幢建筑物上,如果用手带起风,会安静地在空中翻搅一会儿,然后落下,让被覆盖者之间的区别显得暧昧,连绵成片。

“我走了好一会儿,才意识到这里是哪里。”老妇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后突然说,“您可以看看那儿。”

于是历史从善如流,踢开前路上的碎石弹片和一些未被及时掩埋的尸块,为其开路,剐蹭是难免的,在往目的地的途中,他的外衣也逐渐变得脏污。

“还是黑色比较适合我。”男人似是有些怀念,喃喃自语着。

“黑色是独党的标志色啊。”老妇人多少有点不解。

“是的,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,黑色也是死亡的代表色哪。”

历史明显不愿多说,因避开头顶锐物而偏过头,黑发被震落下的粉尘覆盖了半侧,让他的年纪显得更加符合实际了些。接着,他用袖口擦拭着那些明显异于他区的建筑残块,上面有无数人类留下的破坏痕迹,一些只是为了泄愤,另一些则是想要将其完全烧毁,但在隐蔽的角落,仍能从一隅窥见其仍有的荣光。

双拱券、马蹄形拱券、三叶拱券、尖拱券以及它们繁复华美的细节,历史抚摸着那些原本高不可攀又无上神圣的沟回,回想着它全盛时的模样,虽然内里的米拉哈布是一定早被毁坏丢弃了的,但建筑内壁上阿拉伯式的装饰壁画还有一些难以辨认的留存。

他来,他见,他曾记述,在三百年之前,这里叫科尔多瓦,而在一千五百年之前,这里是安达卢斯的首都,有肆意生长的鲜花,流动的水渠,有灯光的街道,还有熙熙攘攘的学者、诗人、哲学家,有工匠在瓜达基维尔河上重建起伟大的罗马石桥。

而老妇人看着破碎的石料,上面的镀金早已脱落,作为艺术品的文字也无处可寻,于是,她半蹲着身子抬开一些小块,试图看看内里是否还有些侥幸逃过一劫的遗产,她的力气不大,也似乎并不在乎时间的流逝。

“我在很久以前从书里看到过介绍这里的内容。”泰拉的语气里似乎有一点怀念,“书里说它穹顶底部的每个尖拱券都是拱券组合的一部分,考虑到建成的年份,这实在是叫人惊讶的。”

“毕竟当时没有帆拱。”历史补充道。“说到底只是替代品。”

“果然跟您这样的博识者聊天会比较有趣啊。”泰拉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瞬惊喜。

历史略一颔首,但没接着作声。

越过此处,其他地方就显得太过平淡无奇了,值得注意的也无外乎翻倒的旗帜破碎的器皿,可这些对于两人来说也都稀松平常得紧,于是老妇人示意对方自己需要休息,男人似是稍有些犹豫,但仍然选择和她一起,寻了个平整台阶席地而坐。

泰拉被破旧的防护服包裹,将自己的腿弯折起来并不容易,隔着厚重的布料,历史仍能听到关节处发出的嘎吱声,但他没有多余举动,双手交握放在膝上,只是等着对方重提话头。

“您应该知道,很早的时候我的父母就过世了。”老妇人说,“那是在大封锁之前,除了给我留下这个名字以外,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。收养我的家庭说他们是很好的人,不过我想,其实他们也并不认识我的亲生父母。后来我的友人,我的同事,有些为我而死,有些背叛了我,这样的事情一直在发生,战争真是反复无常的东西。”

“自然,我是没有亲人的。”历史沉吟了一会儿接过话头,“只是有一些死去的朋友——语文,英语,他们名义上的孩子,等等,现在想来,死在一百年之前也算是真的幸运。”

“是因为不用见证这一切吗?”

“不,是因为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,这种安眠,可能只有语言们才能得偿了。”

老妇人似有所思地抿紧自己的嘴唇,那是她从学生时代保持到现在的习惯,沉吟了一会儿后,她又问:

“那么战争一开始的时候,您在哪呢?”

“一开始的时候?非要说的话,我那时在鹰国和政治学一起,正翘着腿做会议上的花瓶,去衬托那群人的友善意图和无私交易。但这么表述只是方便罢了,虽然教国宣战只是一瞬间的事,可之前的种种伎俩我倒是很熟悉,上层那些人物也有所觉察,开战是默认早晚不过两年的事,也就没有什么一开始的说法了。”

“我倒是对那瞬间印象深刻。”比起她所述的内容,泰拉的语调显得有些随意,“那时我站在图书馆的电梯上,听着轻音乐,然后看见屏幕上的信息流里陡然出现红色的一条新闻,那是我从未订阅过的,被硬塞进去的,我看着它,大脑停止了思考,可耳旁舒缓的音乐依然流淌,当时对我来说,那毫无真实感。”

“是吗?”历史用余光瞥视,“虽然三百年前的国家以土地分界,而你们的族群则以思想分界,被冠以成熟文明时代的名头,但是,作为历史学家的你,也曾以为这能够永远避免战争吗?”

“那时我还年轻,也有过天真的时候呐。”

泰拉阖上眼,仿佛数十年仿佛不过一瞬——她看见神话中的巴别塔建起,而人间的灯塔却陨落,她看见教徒发动的轰杀与被轰杀,他们的血肉被祝祷包被着,但露出来的,却和无神论者别无二致,她看见联军突起,可原本正义的旗帜逐渐成为地狱的象征,无差别的仇恨肆意蔓延着,然后便是站队,是党派的林立,是互相指责与公报私仇,科技的发展赠与了他们更能轻易使用的,更强悍的武器,却没有给予群体意志以理智。

恐怕对于历史来说,这些发展也毫不意外吧。

泰拉暗自揣测着。

男人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,已然过了两点,他先站起来,唤醒了仍在神游的泰拉,然后伸出手去停在空中,等待对方借力把自己从台阶上拔起来。男人像先前一样搀扶着老妇人,往回兜转,向着曾经是仓库的地方走去,因为泰拉毕竟只是血肉之躯,半天过去了,她需要吃点东西。

若是能忽略掉背景的话,这实在是有些温馨的场面,泰拉挂靠着对方的臂膀,不禁想到。

大约是撤离太过匆忙,仓库里还有许多物资,保质期倒是无所谓了,不用看,全部过期。泰拉没有味觉,只是掰着营养棒往嘴里一通胡塞,虽然她之前喝了点水,但还是觉得嘴里干燥难耐,猜测以前人类用的橡皮擦的味道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,哦,说不定这些营养棒更糟。

而历史则全程看着她的表情变化,犹豫了一下,从衣服内取出一个水壶。没有过多的客套,泰拉接过,道声谢,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清水喝得一干二净。接着她似是突的想起了什么,抓过自己胸前挂着的盖革计数器看了看,上面的数字落入了无可救药的范畴,但不知为何,泰拉的心情依然毫无波动,她用余光瞥向历史,而对方也在确认着自己的腕表。

也是时候了。

“你还是会离开这里,和幸存者一起走的,对吗?”她最后还是发问了。

“是的。”

对于这个问题,历史仿佛早有预备。

于是泰拉接着问,语气依旧平淡地像是介绍另一个建筑奇观,又或是对于刚才食物味道的评述而已。

她说:“你难道不会怪我最终引发了这一切?我全身溃烂而死的刑罚对你而言也远远不够吧。”

可历史只是回答:“有趣的是,人们都以为我是属于昨天的东西,但其实我是属于未来之人的东西。”

泰拉沉默,对方显然是在敷衍,而且连掩饰自己意图的打算都不曾有。

那是浪潮,老妇人闭着眼再次回想,她曾站在高台上往下望去,那无数张面庞的呼喊声汇集在一起,渐渐重合,就像是昆虫的嘶鸣,蚁群的集聚,只需稍稍拨动……

是那样轻易啊,便予我以爱戴,以权力,以对和平的憎恶,以写上警示的按钮。

“不可否认的是,他们的确是自己选择了末日。”

历史又说。

泰拉知道那并非是为自己辩护,两人间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冷寂。

“您究竟是怎样想的?”

她再次问道,语气却像是陈述。

“……如果你真的想了解,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。”当二人准备要重新出发,而历史最后一次将她扶起时他转过头来这样说,但眼神没有望着老妇人,只是空落落地凝视着虚空中无限远的某一点,那一点像是允诺过要给予他永恒的宁静,让男人的面容显得过分安详。

他最终还是要说出她的名字的。

——“泰拉,如果我是人类,如果我能预知,我会把你扼死在第一次见到你的课堂上。”

听到这句话,老妇人并不惊讶,甚至流露出一丝笑意。

“那么谢谢您了,不如现在杀掉我吧。”

“……我不会那么做的,除了你,还有太多你。”男人看了眼泛黑的天色,摇摇头,”还有,我已经救过你一次了,你最终被放逐在地球的提案,是我提出的。”

“嗯?”老妇人忽然顿足,她第一次向着对方露出惊讶的神情,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心?”

“因为你曾经是魔鬼,现在也是如此。”历史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魔鬼是感觉不到痛苦与悲伤的,而我希望你以人类的身份死去……泰拉,我在等那一刻,如果不能等到那一刻,那么所有的制裁对你都毫无意义。”

“可是,你要走了,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。”

泰拉依然保持着笑容,布满褶皱的脸上显露出柔软的慈祥。

历史听到这句话时睫毛有不自觉的颤动,他的愤怒和他的泪水一样都快要被耗尽,却还未被耗尽,所有的记忆都在灼烧他,却伤不了对方分毫。恍惚中,男人用食指掐住拇指,以疼痛定了定神,接着看向老妇人,凝视她,尽全力扯出一个虚浮无力的微笑,就像以前那样——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了。

“……其实我本可以留下来确认的,但那太残酷了,即便是对我来说也是如此。”

历史说完这句话,便转身离开了地球上最后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生物,向着停泊着飞船的高塔一路远去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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